第356章 他是一个矛盾体
第356章 他是一个矛盾体
不知过了多久,她在半梦半醒之间,听到窸窸窣窣的响动,费力睁开眼,隔着层叠的纱帐,看到胡尽忠和小福子正在伺候祁让更衣,三人还小声说着什么。
晚余挑开帐子,叫了祁让一声:“皇上,出什么事了?”
祁让转过头看她,摆手叫胡尽忠和小福子退下,自己系着披风的带子走到床前。
“慎刑司那边有动静了,张有道试图杀端妃灭口,被徐清盏抓住了。”
晚余吃了一惊,一下子清醒过来:“张有道?竟然是他?”
“是啊,朕也没想到是他。”祁让说,“还不到五更,外面冷着呢,朕过去就行了,你接着睡吧!”
“不,我也要去。”晚余急忙坐了起来,“花了这么大的心思,终于要水落石出了,臣妾一定要亲眼去看看。”
祁让略一犹豫,伸手摸了摸她的脸:“好吧,朕叫人进来服侍你更衣,朕在外面等你。”
晚余嗯了一声,看着他走出去,又听到他在外面叮嘱紫苏:“外面冷,给你家娘娘多加件衣裳。”
这个人,狠起来手足兄弟都杀,体贴起来,细枝末节都能替人想得周全。
晚余有时感觉自己把他看得很透彻,有时又感觉自己完全看不懂他。
他生性多疑,总是欺骗她,可她和他说了自己的计划后,他又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她,愿意配合她演戏。
他就是一个矛盾体,偏执与温柔,暴虐与怜悯,薄情与炽烈,在他身上矛盾而和谐地并存。
他善于将柔情化作砒霜,也惯于把残忍包装成恩赐。
权谋是他的血肉,情爱是他的隐疾。
他一面是杀伐决断的暴君,一面又是执念入骨的痴人。
朝堂上不动声色便能诛人九族,却又在深宫守着一具焦尸彻夜不眠。
晚余恨他,怨他,却也分不清,他时不时表现出来的爱与慈悲,究竟是裹着蜜糖的算计,还是他阴暗灵魂里偶然透出的光。
晚余换好了衣服出门,便又被等在外面的祁让牵住了手,和昨晚一样,两人又沿着狭长空旷的宫道,往慎刑司而去。
昨晚是走向越来越深的黑夜,今早是走向越来越近的黎明。
慎刑司的刑讯室里,徐清盏还穿着昨晚的衣裳,裹了一件狐裘披风坐在圈椅里,手里握着一条染血的长鞭。
一屋子暖黄的烛火,照亮他妖孽般的脸,也照亮刑架上被捆成大字形的张有道。
晚余跟在祁让后面进了门,看到徐清盏,第一时间问他:“清盏,你怎么样,没受伤吧?”
徐清盏从椅子上站起身,对两人躬身行礼:“娘娘不必担心,抓他不用臣出手,来禄他们就搞定了。”
晚余放下心来,看向张有道。
她对这人实在印象深刻。
那时她被诬陷偷了祁让的玉佩,就是张有道负责审讯她的,还说到了他手里,哑巴都要开口说话。
而今,自己这个哑巴确实开口说话了,他却成为了被绑上刑架的人。
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。
“他招了没有,是谁让他对端妃下手的?”晚余问道。
徐清盏握着鞭子轻敲掌心:“还没有,张总管好歹是慎刑司的一把手,轻易就招供的话未免太丢脸,怎么着也得把十大酷刑轮一遍,方能证明自己是块硬骨头。”
“那就好好招待他吧!”祁让冷声道,“天亮之前,他若还不招,你就不用再问了,直接凌迟处死。”
徐清盏闻言笑起来:“臣遵旨,这个臣最拿手,上回片中山王片了四千零一百八十刀,不知道张总管这身肉,能片多少刀。”
张有道血迹斑斑的脸上终于露出惊悚的神情:“皇上饶命啊皇上,奴才没有受谁的指使,奴才就是正常刑讯,没有要杀害端妃的意思,奴才是冤枉的。”
祁让冷冷看他,像看一条死狗:“这些话你跟朕说不着,跟徐掌印的鞭子说吧!”
言罢便携着晚余的手出了门:“这里血腥味太重,咱们去瞧瞧端妃。”
晚余跟着他去了隔壁关押端妃的房间。
这个房间还算干净,地上铺着厚厚的稻草,端妃穿着染血的衣衫,神情呆滞地坐在角落里,一墙之隔,传来张有道杀猪般的嚎叫。
看到祁让和晚余进来,端妃也没什么反应。
晚余走到她面前停下,语气平静地问她:“别人都想要你的命了,你还要替别人隐瞒吗?”
端妃抬头看她,眼神空洞:“你算准了有人要杀我,才把我送进来的是吗?”
“是。”晚余坦白承认,“你不肯说,我只能用这个方法把那人引出来,如果你昨晚就说了,便不用费这一番周折。”
“我不会说的。”端妃漠然道,“我答应过她,无论如何都不会牵连她,她没有做错什么,她只不过可怜我,和我说了实话而已。”
晚余嗤笑一声:“你怎么知道她说的是实话,她若真可怜你,又怎么会杀你灭口?”
“她也没办法。”端妃说,“她不杀我,我就会供出她,她为了自保,只得如此。”
“……”
晚余哑然,感觉她是一个比祁让还矛盾的人。
“你为了把我留在宫里对付兰贵妃,不惜害死我刚满月的孩子,现在,你却共情一个对你痛下杀手的人,还为她找好了理由,你这些年信的究竟是佛还是魔?”
端妃低下头:“总之我不会说的,就算没有我,你的孩子也活不长。”
关于孩子的话,这是她第三次表明自己的态度。
在她看来,一个本来就活不长的孩子,杀了就杀了,能够物尽其用,就是那孩子最后的价值。
她自己的孩子是先天哮喘,说不定哪天也会一口气上不来一命呜呼,她却固执地要为她的孩子报仇,为此不惜赔上自己的性命。
晚余心口又痛又憋闷,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在此之前,她一直对端妃这个人怀有一丝丝的怜悯,甚至因为她们都失去了孩子,对她的恨都没有那么纯粹。
现在,她心里那点怜悯已经荡然无存,也不想去探究她的内心,她的动机,只想让她为梨月偿命。
隔壁,张有道的惨叫一声高过一声,凄厉又清晰地传到他们三个人的耳中。
随着一道惨绝人寰的叫声,张有道终于开口:“别打了,我说,我说,是贤贵妃,是贤贵妃指使我的。”